韓曉冬找了一個很好的位子盯著市集大街,讓他遠遠就看到那身雪白衣服的小廝,雖然看起來像個男子,但是韓曉冬確定是個姑娘。只有姑娘家會喜歡穿白色的衣服,一個小廝不可能把自己搞得一身白,乞討這麼久,他就沒見過。

那一副東張西望、什麼都沒看過的樣子,還有那股秀雅的氣息。經常不得不在大街上看著路人的韓曉冬,用他今天、明天、明明天的肚皮發誓!這肯定是個女的,還是一個外地來的。

韓曉冬等著,等著意料之內的事情發生。

於是就在一個面惡的男人撞上她,亮出刀子惡言相向時,他飛快地揪了她就跑,東拐巷弄、西繞胡同,一直到看不見市集,才氣喘吁吁的放開她。


「那個惡霸,他老欺負人,沒事吧?」韓曉冬關心的詢問。
「我,我沒事,謝謝你啊。」她一臉感激,還餘悸猶存的。

聽這細軟的聲音,韓曉冬確定向老天爺保住了他的肚皮。

「姑娘,聽妳這聲音,不是本地人,妳哪來的?」說完發現還沒介紹自己,便拍拍胸脯:「韓曉冬。」

「我叫楊雪舞,我從……嗯…」雪舞思緒飛轉,該怎麼說呢?白山村?深山農村?溫泉村?啊,算了:「說了你也沒聽過的。」

「呃,那看樣子妳是迷路了。妳告訴我,說不定我可以幫妳。」
「好啊,我想找個人……」糟,怎麼說啊?齊國的武將?應該人數眾多喔?那,齊國的高四郎?四郎這名字好像很簡單喔。雪舞想不出來該怎麼說。

看她無措著,韓曉冬決定速戰速決:「姑娘,看妳的樣子,肯定是餓了吧?走,我請妳吃飯!」

雪舞是餓了,一聽到吃飯,笑得開懷:「看來村外也是有好人的嘛。」

********

想到剛剛雪舞的笑容,韓曉冬心頭還是屢屢不安:「雪舞姑娘,看樣子妳不是本地人嘛?第一次來南汾州城啊?」

雪舞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,這個問題已經問第三次了。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,前方傳來陣陣飯菜香卻讓她分了心。

「對,就在前面,南汾客棧。我跟老闆娘很熟的啊。」韓曉冬繼續佯裝開朗。

雪舞沒想過也有吃個飯都不容易的時候,眼前迷人的飯菜香,早就讓她把韓曉冬怪異的問題拋在腦後。

才走進客棧,韓曉冬就笑嘻嘻的:「萍水相逢就像有緣啊,請妳吃頓飯,就當交妳這個朋友,如果妳夜裡沒地方去,我也可以跟老闆娘說一聲,妳可以在這裡過夜。」

於是,當笑容和藹的老闆娘笑著把韓曉冬的話答應下來,又飢又累的雪舞就像遇到救命恩人。

「曉冬,謝謝你,若不是遇見你,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雪舞才坐下來就連忙表示感謝。

「千萬別、千萬別,千萬別對我太客氣,我一點都不習慣,我不是說嘛,我倆能遇見,這叫有緣。」說完曉冬對她眨眨眼,這讓雪舞頓時輕鬆起來。

等著老闆娘端飯菜的空檔,曉冬也不好意思不找點話:「我從小是我家唯一的男丁,和奶奶相依為命,她一犯病啊,我就要想辦法掙錢,給她買藥。」

巧不巧說到雪舞的心坎上,她心慌的責怪自己:「啊?那我還讓你破費?這……」

曉冬對她擺擺手,說這沒什麼。

雪舞真心期許能幫點什麼忙:「那你奶奶是什麼病?能說來聽聽嗎?」

曉冬扒扒頭髮:「我奶奶這病啊,也說不上來,兩個字形容 "邪門",為什麼?她白天一點事情也沒有,一到晚上就犯瞎,就是點了燈她也看不見,天一黑她就到處摔跤。」

露出了然於心的笑容,雪舞說:「這其實是老人家常有的一種病,《神農百草經》記載舒筋草可以明目清肝,我們村子就種了一大片……」說著好像想起了什麼,翻開她的百寶袋東翻西找:「欸?我這裡好像還有一些,我記得有啊………啊,在這呢!」說著拿出了一個紙包遞給曉冬。

奶奶的眼睛不好,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照顧,只要看到藥草,總是摘上幾把,每天給奶奶煎了當茶喝。醫術當然還差很遠,但是這種照顧老人家的心得她可多了。

她低頭找藥草的時候,曉冬一臉驚愕與措然,只來得及愣愣的接過紙包,腦筋停了,舌頭也使不上力。

「那,這些草呢,煎成湯藥,給你奶奶服下,我相信很快就會有成果。記得剛剛在城門外好像也看到一些舒筋草,把外觀記下,有空去多採些吧。」

雪舞是個熱心的姑娘。

「妳這是要送給我啊?」曉冬愣愣的問著。

「是啊。」有什麼不對嗎?

「那我替我奶奶謝謝妳啊。」

雪舞的真摯啃食著曉冬的良心。

老闆娘送上熱騰騰的飯菜,當然也不忘拼命對曉冬眨眨眼,這一切都沒落入雪舞的眼,因為她趕忙西哩呼嚕的填飽肚子。

但是才把酪漿喝完,不知道是太過疲倦,還是怎的,雪舞就睡著了。眼睛闔上之前還叨叨念著:「我還得去找四爺,把東西還給他……」


曉冬叫喚幾聲,發現她真的睡著了:「雪舞姑娘,別怪我啊,在這亂世裡,只能昧著良心做事了。」再覺得抱歉,也抵不過現實生活的需求。

客棧老闆娘這時丟上一把錢給曉冬:「瞧你那臉色,別心軟。」

「老闆娘,就給我這點錢啊?」好,曉冬也硬起心眼:「妳讓不讓人活啊?」

老闆娘可不是普通角色,板起臉就趕曉冬走,瞪著曉冬的背影,老闆娘忖著:這個沒用的傢伙,一天才一個姑娘,誰讓不讓誰活啊?


角落裡走出了那個在大街上和雪舞撞了滿懷的男人,原來韓曉冬和店家是套過招的,合起來騙雪舞。

**********

安德王神通廣大的打聽到牙婆為了方便買賣姑娘偽裝的客棧。這就領著高長恭和楊士深落腳在這家「南汾客棧」。

「真要在這找姑娘啊?會不會太冒險?」安德王一臉猶豫。

「既然是有去無回,找牙婆買賣姑娘比較不會走漏風聲,一則姑娘的來歷不明,牙婆不會想惹事,二則也算做好事吧。總比被什麼青樓妓院買去得好。」高長恭心裡有底,算來算去誰都不吃虧。

安德王見兄長如此盤算有理,也就不多疑了。接著交代楊士深留守客棧外,免得來了什麼不速之客,壞了大事。


雖然兩位王爺身著輕便的袍服,但是眉宇之間的貴氣,談吐優雅的神情,牙婆--也就是客棧老闆娘--清楚的知道,這是大客人,笑吟吟的趕忙招呼。

這種事情當然是交給安德王,他攔下了牙婆的客套:「噯,我這位爺要個妾,生兒子用的。」

牙婆眉開眼笑的:「唉唷,兩位到這,算是選對地方了,我們這兒什麼都有,從國色天香到小家碧玉啊,就連那關外的姑娘,我們這都有,可以說是任君挑選,包您滿意啊。」

高長恭冷著聲音:「眼見為憑。還是帶我們去看看吧。」

才嫌沒生意,這就來了大客人,牙婆絲毫不怠忽輕慢,立刻領了兩位王爺就往地窖走。

原本以為會看到一群女子嚶嚶啜泣,卻沒想碰到店老闆正毒打一位姑娘。

牙婆一見地窖沒人,趕忙問著:「欸?都到哪去啦?」

店老闆氣呼呼的:「都讓這死丫頭把人給我放走了!」指向地窖牆上的窗子。

王爺們順著看去,就是一個鐵窗,纏上布巾,絞著棍子。不同的是鐵窗的窗條被布巾給擰歪了。

安德王不禁讚嘆:「好聰明的姑娘啊。」

高長恭看了鐵窗,發現地上還有四散斷裂的繩子、以及幾個被砸破的酒甕,些許柔和地說:「我也認識一個聰明的姑娘。」他想起雪舞和她那滿是稀奇古怪的房間。心想著如果是雪舞姑娘在這裡,這些種種肯定不令人意外。


牙婆才不願意放過大客人,索性就要把那個被毒打的姑娘賣了:「客倌,您運氣真好。這位姑娘是剛到的。正好嚐嚐鮮。」

說完就要擰著姑娘的臉,讓兩位貴客看個仔細。小姑娘哪願意如此就範,極不情願地叫嚷掙扎。但那聲音與動作讓高長恭皺起眉頭,納悶著。是他太久沒見到姑娘還怎麼著,怎地好生眼熟啊。

「你們怎麼可以專挑被拐來這裡的可憐女子!」姑娘ㄧ臉凶狠瞪向高長恭,四目相望的瞬間卻沒了氣勢:「是你?」她傻了。

楊雪舞!

高長恭也傻了,怎麼……她不是好好的待在白山村嗎?村子離這裡也要一天的路,怎會在這?

安德王更是詫異:女色不近身的四哥竟然有相識的女子?而且竟是在邊界城鎮!

「這位姑娘是被家人剛剛賣到這兒的。如果爺覺得滿意的話,我把她便宜讓給你。」牙婆果然經驗老到,見似乎兩人相識,卻也不多言,依然笑容可掬地:「我少收點還不成嗎?」

高長恭冷眼聽牙婆撒謊,心頭幾許盤算。

倒是雪舞怒氣沖沖地:「胡扯!我才……」眼見店家巴掌就要落下,顧不得話還沒說完,連忙躲開。

高長恭出聲阻止,臉上幾抹輕薄:「住手!難得爺看中這位姑娘,被妳打傷了怎麼辦?我決定,我就要她了。」

這份輕薄是為了保護這位姑娘。那麼到底她是什麼來歷?跟從不近女色的四哥什麼關係?高長恭對於雪舞的積極,讓安德王百思不解。


「唷,這位爺好眼力,要是挑上生兒子的話,這位姑娘再合適不過了, 請爺到樓上房間等著,稍後我讓她梳洗過後,就讓您過過洞房花燭夜。」生意成了,牙婆的歡喜神形於色。

「好,爺等著。」高長恭用輕薄的表情,看著雪舞。

於是,送兩位王爺走出地窖的是雪舞氣憤的聲音:「你這個衣冠禽獸!還我襟帶!」

想當然爾,不會有人聽到高長恭低聲對著安德王說:「事情一定成。」

********

高長恭滿臉醉意,顛顛簸簸撞開房門,找了凳子一屁股窩上,呼嚕呼嚕又灌了幾口酒:「妳怎麼不說話啊?嗯?是不是把我給忘啦?」說著就拿起手邊的金銀珠寶誘惑著雪舞:「喜歡的話全送給妳!」

坐在床沿的雪舞一口回絕,他更加把勁地:「妳是不是白山村待久了?妳知不知道,這任何一個都可以買三個妳,妳不會傻傻的連珠寶的價值都不知道吧?」

雪舞還是氣憤的很:「我就是傻!才會一度相信你是好人。」

「唉,妳看看妳,妳這又是何必?妳應該感謝我才是,我買了妳,妳就不用遭受店家毒打。」這倒是。

「你若真有同情心,就把我給放了。念在我們相識放了我吧。」到現在她的手都還被綁著。

高長恭見狀,邊說邊給她解繩子:「妳以為我買妳幹什麼?我家幾代單傳,我爹天天催我成婚生子。所以我買了妳要生幾個兒子,讓我爹高興高興!」還不忘輕薄幾下。

雪舞揮開他不規矩的手:「你想要兒子,就正正當當明媒正娶啊。幹麻要來買姑娘?虧你還是一名武將,不好好帶兵打仗,來這邊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!」手上的繩子解了,正好變成雪舞的武器,這就鞭了高長恭幾下。
雪舞懇求著:「算我求你了,看我還幫你醫治好踏雪的份上,你就讓他們放我走吧。」

「唉唷,襟帶妳都送給我了,就代表妳是我的人了嘛,對不對?當時妳醫治過踏雪,我欠妳個人情,所以現在....我就要好好的報答妳。」說了就摟了雪舞入懷,順勢倒上床,嚷嚷著:「讓爺親一口。別害臊嘛。」

201

雪舞掙扎之間抓起木盆,迎頭就是一擊,高長恭就這樣昏倒了。

見機不可失,雪舞小心翼翼地溜到了連著有窗戶房間,從窗子攀爬,就要逃跑。

此時聽到幾個黑衣人低聲策謀,雪舞聽仔細了發現:他們要殺了四爺。心裡幾番掙扎,昧不過自己,嘟嚷了幾聲:「啊,其實他也只不過是急著想要孩子嘛……真是上輩子欠你的,大笨蛋!」又折回去找高長恭。


不知道是自己下手太重,還是他喝了太多,總是她用盡方法也叫不醒他。無計可施之下,設了幾個陷阱,讓黑衣人一進房就連連跌跤。她趁勢撿起黑衣人跌落地上的刀,要用高長恭誘惑她的珠寶交換兩人性命。

「姑娘!妳要是現在離開,可以饒妳不死!」其中一個黑衣人打掉雪舞手上的劍。

她又驚又惱的說:「我本來是可以離開的啊,但是我回來就是想要救人啊。求求你們,盜亦有道,珠寶拿了就快走吧。」

另一個黑衣人舉劍指著雪舞:「妳不怕死嗎?」

202  


「我……我怕死了啊,但是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。」雪舞的眼淚都快要滴下來了。

「真沒見過這麼愛管閒事的人,竟肯為陌生人而死,那妳就...」黑衣人說著就要拔劍。

此時,傳出高長恭的聲音,清醒而有力的:「住手。」

原本昏倒的四爺竟手腳明快的翻身,說話清晰:「五弟,你看,雪舞姑娘果然是重情重義吧。」哪有什麼醉倒昏迷的樣子。

黑衣人都解下了蒙面,其中一人一臉佩服地說:「雪舞姑娘的確是有情有義啊。」

雪舞又詫異了,這不是剛剛那個跟四爺一起去地窖的那位嗎?她來來回回的看著他們,還傻呼嚨的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們?」

此時高長恭起身向雪舞道歉,原來為了順利劫出斛律須達,情非得已測試她,希望雪舞可以成功協助他們。

雪舞嘟嚷著:「我這次出白山村本來只是想還你面具的,沒有想要多留,奶奶一定會擔心我,我還是盡快離開。」應該早就趕不上宋伯叔的馬車了,這下子回村子不知道要走上多久的路。

安德王此時向她討起人情:「雪舞姑娘,這次若不是我們,恐怕妳真的會被賣給別人,甚至性命堪憂。不如就幫我們一個忙。就當是回報我四哥。」

「若雪舞姑娘肯挺身相助,不管妳想要什麼,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決不食言。」高長恭情急地未諾先答應。

雪舞更猶豫了,她一直以來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啊。白山村的生活就是知足知樂的,也不欠糧也不欠水,還能要什麼?

突然,高長恭心生一計:「雪舞姑娘不是想見蘭陵王嗎?我答應妳,我可以帶妳去見他。」

「真的?你能帶我去見他?」

「只要妳答應幫我們。」雪舞積極而喜樂的神情又勾起跟她在白山村的點滴,高長恭放柔了聲音與神情,像是哄著。

這讓安德王與楊士深面面相覷起來。這姑娘竟不知道眼前就是蘭陵王?安德王的謎團又多了一層。

這麼大的誘惑都出來了,雪舞想了想,終於勉為其難的:「你真的能帶我去見他?」

「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。」高長恭浮上淡笑,眼神幾分和煦。

「好吧,那...我要怎麼幫你?」

「與我成親。」

「成親?」雪舞愣住了。

在他溫柔的凝視下,她愣愣地點了幾下頭也不知道。

成親就可以救人嗎?



點點滴滴累積的是難分、難捨、難忘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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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*♪·¸ 舟寧路遙遠,如近十三月 ¸·♪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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