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♪·¸ 舟寧路遙遠，如近十三月 ¸·♪*

《第六感》

隱約聽到女孩子的聲音，嚷嚷著。
「老師。」尾音拉得好長，撒嬌味十足。

從研究室一樓透上來的燈亮還不足擾，我是被這個聲音吵醒的。

「證人說辭的時間跟法醫說的時間不一樣，我想不通啊。」

這個女孩子的聲音好熟悉，好像哪裡聽過。

「跟妳說多少次，老師不會幫妳。」這是栗林助教的聲音。

鼻子磨到硬硬的東西，認真看了一下，是一件實驗衣。
它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上？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我現在還不想離開沙發。
這座沙發柔軟度剛好，好舒服。

我會在１３研究室裡睡覺，完全是因為太早起的緣故。
外科複診與復健療程排在同一個時間，大清早地趕搭新幹線抵達東京。
折騰地做完檢查，離開醫院，我想找湯川老師吃飯小敘再回家。
走進研究室說沒兩句話，就被湯川老師發現我睡眠不足。

「回家睡覺。」他說。

「可是，我想在這裡多待一下。」我說。

於是他去上課，我爬上二樓的沙發小憩。

「如果妳打擾講課，我會馬上趕妳回去。」他說。

「萬年助手不要講話。」我認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了。

「我拒絕。比較證詞這樣的事情，不正是妳們警察的工作嗎？」湯川老師以前也常這樣念我。

我聽到頹喪的哀鳴。
她快急哭了吧。
要不要下去呢？

我坐起身，想探頭看樓下的情況，就對上湯川老師的眼睛。
老師停了一下，沒說話。

「我看妳也快要萬年了，哈哈哈。」栗林助教毫不客氣地反擊。

湯川老師起身離開黑板前方的辦公桌，走去燒水。
看樣子又要泡咖啡了。

岸谷哇哇叫。
「老師這麼有時間煮咖啡！我只拜託老師幫我看一下證詞都不肯。」

我看著老師的背影，文風不動。

栗林助教說：「這是警察的工作，不是科學家的。」

從我這邊看過去，無法看清楚每個人的動作跟表情，但是栗林助教的口氣，光聽起來就感覺有趣。

「啊！萬年助手，閉嘴。」岸谷頹喪地坐下。
「噢呵呵呵呵。」栗林助教不會這樣跟我說話耶。

咖啡香氣四溢，我的精神也來了。

「老師，泡咖啡要用到溫度計嗎？」

栗林助教問。

「不是，泡茶要用。」

「湯川老師？泡茶？」栗林助教非常驚訝。

「湯川老師竟然在泡茶？果然太過悠閒了，我被擊敗了。」岸谷跟老師說話的方式也非常不客氣。

「泡茶就叫做悠閒？那麼妳在這邊大呼小叫也算是悠閒了。」老師平平靜靜地。

「老師只泡一杯茶啊？是給我的嗎？」栗林助教似乎很驚喜。

「不是。」老師快速地否定。

「所以是我的！」岸谷立刻接話。

「不是。」

「老師一個人喝兩杯不會太多嗎？又是咖啡又是茶的？」栗林助教的困惑恰好也是我的。

「很好，完美的攝氏60度。」老師說話的感覺好像完成某種任務。

湯川老師轉身時，他又看了我一眼，把裝茶的杯子放在中央桌台上，自己啜著咖啡走回黑板前。

「老師是在做實驗嗎？」岸谷這下子也疑惑了。

「茶湯溫度剛好。如果有點精神了，就動動腦吧。腦筋荒廢太久，生活技能上會變得比較遲緩，離開工作太久，該方面的直覺也會變差。」老師一邊收拾課本一邊說。

雖然這句話沒頭沒腦，我卻有一絲絲得意的情緒流竄。
茶是給我的呢。

「啊？」
「啊？」

針鋒相對的兩位這次倒是異口同聲。
我拿著實驗衣下樓，不意外地看到兩個下巴快掉到地上的臉。

「你們好。」說實話，我也有一點點尷尬。

「內海小姐，妳一直都在上面啊？」栗林助教比較快找回自己的舌頭。

「大概吧。」
剛到研究室的時候，只有湯川老師在，睡醒的時候，岸谷和栗林助教也在，這樣算 “一直都在上面”嗎？

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要去上課了。」
湯川老師抱著一疊課本，走到我旁邊，他伸出手，一副要拿東西的樣子。
我遞出身上唯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—蓋在我身上的白色實驗衣。老師接手之後，抖了抖，把實驗衣掛在手上。

原來這件實驗衣是他的。

「內……內海前輩……妳怎麼會在這裡啊？」岸谷這時候回神。

「剛好來找老師。」我找到椅子就坐，品嚐湯川老師的愛心。

「內海小姐……跟湯川老師……」栗林助教好像得到什麼真理似的睜大眼睛。

「栗林助教，走吧。」湯川老師率先往研究室的門口走去：「警察的工作還是交給警察來處理比較好。」

我猜這句話在我們三人的耳裡都有不同的意義。

栗林助教臨走前還不忘多看了我幾秒，皺著眉頭卻恍然大悟地張嘴又合攏，才噠噠噠地離開研究室。
眼前的岸谷則是一臉諂媚，我記得湯川老師今天的課會到六點才結束，如果運氣夠好的話，會有機會跟他吃頓飯。



「岸谷君，方便讓我看那些證詞跟法醫的資料嗎？也許我可以找出一些線索？」
岸谷大聲喊好，從包包裡拿出資料，一份一份攤在桌子上。

啊，一份一份都是我睽違半年的刑警的工作。




「岸谷調出電腦資料才發現那個證人跟嫌犯的姻親關係。」
偵查的工作真曠日費時，這件事情花了我兩個小時。

「有了這層關係，兩方之間的私相授受機會變大，恐怕證詞的真確性也需要再驗證。」湯川老師一邊點頭一邊說：「不過姻親關係這點，光靠姓名地址看不出來，妳怎麼會知道？」

趁老師說話的空檔，搶了幾片老師烤的肉。
好好吃喔，比我自己烤的還好吃。

「身為刑警的第六感。」我說。

湯川老師瞥了我一眼，嘴角輕扯了一下。

奇怪，明明都是店家提供的，怎麼他烤得比較好吃？
我決定再烤一塊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