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♪·¸ 舟寧路遙遠，如近十三月 ¸·♪*

❄第三章 那天

我這一生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。

黑，只有黑。
黑色的蕾絲紗裙、黑色的蕾絲帽，整身黑。

那天。

我穿著黑禮服，提著還沒點亮的燈籠，往禁忌森林走去。

我身後是沉默的村民，他們跟著我的腳步緩緩走著，這些都是我熟悉的人們。回頭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們臉上的神色，複雜而凝重。

忽然間，人群的後方出現推擠與吵雜打破這不尋常的沉默。

「讓讓。」

「抱歉，讓讓。」

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，好讓後面的人往我靠近。

是克萊兒跟她家人。

克萊兒的母親在克萊兒的攙扶下走到我身邊。

克萊兒的母親一把抱住我：「孩子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。」

那張我熟悉的慈愛臉龐，早已涕淚縱橫。

克萊兒不住地擦拭淚水，哽咽地說：「需要我們做什麼，妳盡管開口。」

我努力扯出微笑：「照顧我媽，她眼睛不好...」

我還沒能把話說完，克萊兒的爸爸聲音宏亮地說：「妳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。」

我忍不住落淚：「謝謝您，謝謝。」

克萊兒的母親這時才鬆開我，緩緩地說：「哪兒的話，傻孩子。」

我聽到唏唏囌囌的啜泣聲，此起彼落。正想說些安慰的話，我聽見一陣馬蹄聲。

「讓開！」

熟悉的聲音在馬蹄聲停住之後響起，我也見到由遠而來的騎者。

是我的兄弟與父親。

克萊兒一家人退到人群裡，將我身邊的位置讓給家人。

「妳在想什麼？」弟弟抓住我的手臂，厲聲厲氣地說。

「還好海倫通知我們，不然連這一面都見不到了。」哥哥的大手，輕輕搭上我的肩膀。

原來是小妹不知何時通知遠方的父兄，讓他們趕回來送我。

「哥，快罵她兩句啊。」弟弟真的很生氣。

我轉頭看著弟弟，認真的說：「不要擔心我，好好照顧海倫跟媽媽。」

弟弟瞪著我，一臉不以為然。

「好啦，別生氣了，先說正事。」哥哥邊說邊塞給我一個籃子：「這裡有食物跟...」

「妳可能會用得上的東西。」弟弟悄聲說。

我接過滿是果子跟麵包的籃子，又忍不住落淚。他們這麼倉皇地趕回來，還幫我準備這些，能有這樣的家人，我是多麼幸運啊。

海倫跑到我身邊，上氣不接下氣。

「妳慢慢、點，等、等、等一下爸爸，扶著媽媽來，過來了。」

神父這時說：「孩子，時間。」

是的，我必須在太陽完全不見蹤影之前走進森林。

我抬頭看著天色，還亮著：「神父，還沒。」

神父嘴巴開了又合，選擇沉默。

爸爸和媽媽終於出現，我的家人們圍著我，小聲道別。

在家人不捨的眼神中，我鼓足勇氣，說：「海倫，照顧好媽媽，細心點。」

爸爸取走我的燈籠，交換他手裡的火把：「黑夜的森林裡，火把比燈籠好用。」

神父這時開口：「恐怕她只能提燈籠走進去。」

爸爸惡聲惡氣地對神父說：「誰規定？你告訴我誰規定的？」

神父被他氣勢逼得後退一步。

村長趕緊上前說：「是從最開始的那時候起，禁忌森林的獻禮就沒有...」

哥哥大步靠近村長，毫不客氣地說：「沒有人拿過就表示不能拿嗎？」

弟弟更是忍不住大吼：「為什麼不行？」

在他們的怒吼聲中，村長跟神父選擇沉默。

克萊兒脫下身上的斗篷，罩上我的肩膀，她帶著濃濃的鼻音說：「夜裡，會冷。」

我拉著她的手，緊緊握著：「謝謝妳。」

天上的雲滲出橘黃，就要落日時分了。

我再次擁抱我的家人們，謝謝雙親對我的愛護。

「活下去。」哥哥小聲地在我耳邊說。

我點點頭：「我會。」

跨過森林邊的小溪後，我轉頭看向他們—我所愛的人們，深深一鞠躬。

那天，在家人們不捨的眼神中，在村民的愧疚裡，我點燃火把，走進森林。